第75章 初战
深夜,岘林西村,方家草屋。
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方家小院的死寂。
陆景知闪身而入,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屋内的昏暗,目光锐利如鹰,直扫向正被惊醒、尚带困意的方圆圆姐妹:“方圆圆,方苗苗!带上弟弟妹妹立刻跟我走!什么都别收拾,马上!”
空气骤然凝固。
“老爷?”方苗苗惊慌地坐起身,睡意全消,声音惊惧惧,“发生什么事了??”
“走!”陆景知的声音低沉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将屋内的恐惧压缩到了极点。
他眼神扫过同样被惊醒、吓得缩成一团的方倩倩、方宽宽、方小小,“就是现在!快!”
根本不容质疑,也不等她们细问。方家姐妹看着陆景知那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瞬间意识到事态的可怕。方圆圆挣扎着想要更快下床,方苗苗和方倩倩已飞快地将更小的弟妹拽了起来。她们几乎是被陆景知半推半赶着出了草屋。
黑夜,寒意,死寂。
除了几件蔽体的破旧单衣,她们什么都没有带上。
钱?本就身无分文。陆景知一手护着最小的方小小,另一只手警剔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领着这支沉默惊恐的小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惊弓之鸟,疾步穿行在阴森的村路上,向着岘林东村的方向仓惶奔逃。
陆家新宅,后半夜。
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守夜的老仆秦老头。大门开了一条缝,火把光下映出陆景知带着疲色的脸,和他身后如霜打茄子般的方家姐弟五人。
“老爷?!”秦老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下意识地扫过他身后那群陌生的面孔,但多年的世故让他立刻压下疑问,侧身让开门。
门刚关上,前院正房的窗户亮起了灯。陆大郎揉着惺忪睡眼披衣出来查看动静,当他借着厅堂透出的微光,看清父亲身边那两个衣衫单薄、惊魂未定却又难掩清丽的年轻女子,以及三个瑟缩依偎的小不点时,他整个人瞬间僵住,睡意全飞!能塞进一个鸡蛋——
爹?!这————这什么情况?!
难道————爹在外面————还有————还有个大家子?外室和儿女都有了?
如今日子好过了,一并接回来安置?这念头象一道惊雷劈在他脑海里,让他一时头晕目眩。
“秦老头,安排一下!让音儿带她们先去我那儿!东厢还有两间空房,挤挤安顿她们住下!什么也别问,我随后再回!”陆景知语速飞快,语气严肃不容置疑,目光严厉地扫过还在发懵的大郎。
他随即转头看向惊魂甫定的方家姐妹,声音放缓,却带着郑重的叮嘱:“你们放心在这里歇着。记住!不管听到外院什么动静都别出来!更不许让外人知道你们在这里!老老实实待在后院!”
他深知黑狼帮的凶残和势力,绝不能让她们的行踪暴露!
“大郎!”陆景知锐利的目光钉在大儿子脸上,“吩咐下去!今夜见到的人,嘴巴都给我闭紧!谁要是敢泄露关于她们姐妹和孩子们的一个字—”他冷哼一声,杀机隐现,“家法伺候!”
大郎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父亲前所未有的冷厉眼神,连忙点头如捣蒜:“是!爹!您放心,我明白!”此刻再多的疑问都被压下,只剩下对父亲话语的无条件服从。
陆景知最后深深地看了方家姐妹一眼,确认了她们的徨恐与依赖,深吸一口气,反身推开才关上的院门,身影再次没入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夜幕中。
岘林西村村口,密林深处。
陆景知象一尊冰冷的石雕,隐藏在黑暗的巨口里。楚明生和他的人依旧踪影全无。时间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漫长。
他心中焦躁: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天气,楚明生他们举着火把赶路,速度肯定快不了!
更要命的是,黑狼帮那帮杂碎也是赶往此处,万一双方在路上迎头撞上————
伏击就成了噩梦!
不能再等了。
陆景知利用空间戒指的便利,迅速更换装扮。
一身毫无光泽的纯黑色贴身夜行衣覆体,连头脸都被同样的黑色头套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警觉闪铄的眼睛。
想了想,他又掏出一件厚重的防弹衣穿在夜行衣里面,外面再披上一件垫高了肩臂的宽大罩袍。
皆是系统出品。
此刻的他,身形膨胀了几分,配合着这套打扮,彻底失去了农人陆景知的模样,完全变成了一个神秘、带着压迫感的暗夜行者。
最后,他仔细地在约定地点一一距离林缘百米、一棵粗壮老槐树的根部,用匕首刻画了一个指向村庄方向的锐利三角形标记。
时间仿佛凝固。林间的寒风刮过枝叶,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
又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前方终于传来了细微的、刻意压低的踩踏枯枝声和刻意放轻的喘息声。
楚明生带着四个身手最利落的民义帮好手,如同暗林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
乍一看到那如同鬼魅般静静立在树下、身形魁悟、完全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楚明生等人悚然一惊!“唰啦”几声,几把寒光闪闪的长刀瞬间出鞘,指向陆景知!
“谁?!”楚明生厉声低喝,身体紧绷如弓。
陆景知一言不发,只是抬手轻轻掀开面罩下半部分,露出了口鼻。
“叔?!”楚明生看清那熟悉的下颌线,惊愕万分,“您这————”他简直不敢认了!这套行头也太————太专业、太唬人了!
陆景知迅速拉下面罩,沉声道:“是我。没暴露行踪吧?”
“放心叔!我们专挑野路走,避开了大路!”
楚明生点头,“人马分成两队,后面还有十二个兄弟在后面远远跟着,一旦听到动静,立刻就能从外围包抄黑狼帮的屁股,给他们来个前后夹击!”
策略虽简单,但在这黑夜和地形中足够致命。
陆景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有章法!”
楚明生略显自豪:“家父教的。”
“走!去方家埋伏!”陆景知一挥手。六个黑影融入黑暗,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岘林西村死寂的村庄,精准地回到了那座熟悉又危险的破败草屋院落周围。
伏击,一触即发。
几人在院墙的阴影、柴草堆后或屋角的凹陷处藏好身形,如同沉入水底的礁石,摒息凝神。空气中只剩下风掠过屋顶茅草的悉索声和远处模糊的犬吠。
又煎熬般地过了约三盏茶时间,村口方向,终于亮起了一片晃动跳跃的火把光芒!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暴压抑的喝骂和喘息。
十几条黑影簇拥着靠近了院子,正是黑狼帮那群杀气腾腾的恶徒!
“李四黑!”领头的一个疤面汉子压低嗓子,火把的光映着他脸上阴鸷的刀疤,目光如毒蛇般扫向旁边一个獐头鼠目的人,“你他娘的真确定那两个小娘皮和那几个拖油瓶还窝在这里面没跑?”
李四黑缩着脖子,赔着小心:“疤爷您放心!天黑前那男人走了我就赶紧去报信了!她们能跑哪儿去?肯定还在这耗着呢!您听听,里面死一样静,一准儿是啥都不知在都睡着了!”
“哼!”疤面汉子皱眉打量着死寂的院落,“这静得也忒邪门————里面要是有埋伏————”
旁边一个干瘦的喽罗舔舔嘴唇,啐了一口:“疤爷,跟她们费这老鼻子劲干嘛?要我说,直接翻墙进去掳走省事!卖青楼也能捞点!”
疤面汉子眼睛一瞪,凶光毕露:“混帐!上头定的规矩忘了?!要的是清白身子签了契再卖!卖相好,价才高!你嫌命长敢坏了上面的生意?!”他目光扫过众人,“都给老子听着!今晚就在附近藏着!等!等那天快亮,四更天光最暗、人也最困的时候,再看看那搞事的男人还在不在里面。要是真在里面碍手碍脚————”
他狞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火光下那表情分外狰狞。
其他喽罗被他煞气所慑,不敢再言语。疤面汉子挥挥手:“都散开!找地方猫着!身上虫子咬死也别出声!擦好药!”一群人骂骂咧咧地四散开来,查找能藏身的阴暗角落。
就在他们稍稍放松,弯腰摸索怀里防虫药粉袋的刹那一林边的阴影里,陆景知猛地一挥手,压低声音喝道:“射!”
声音不大,却如惊雷!
“咻咻咻——!”
“咻咻咻——!”
左右两侧的黑暗中,弓弦闷响骤起!民义帮的好手们根本不用瞄准人影,只对着那群火把和人影扎堆的地方便是数箭连发!
“啊——!”
“有埋伏!快散开!躲起来!”惨嚎与惊叫瞬间炸响!如同投入滚油锅的水滴,场面大乱!当场就有三人在箭雨下哀嚎倒地!原本的阵型瞬间溃散!
然而不等剩下的人查找到隐蔽物,在他们来路的方向,也响起了一片更为密集的弓弦声!另一批伏兵动手了!真正的“前后夹击”!
“后面!后面也有人!快跑啊!”彻底成了惊弓之鸟的喽罗再也顾不上什么命令任务,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惊叫着各自抱头鼠窜!
两波突袭箭雨过后,十几名黑狼帮众瞬间报销大半,只剩下七八个惊慌失措的身影没命地往他们认为可能逃生的方向狂奔!
“杀!”
楚明生一声怒吼,率先提刀从藏身处冲了出来,如猛虎下山,扑向最近的逃亡者!几道身影紧随其后!
一道速度远超常人的黑色魅影,正是那蒙面的陆景知,如同贴着地皮飞驰的夜枭,几步就冲至了一个亡命奔逃的喽罗身后!
陆景知举刀,眼中充血,肾上腺素狂飙!瞄准那人后颈狠狠挥砍而去“嗤啦!”
手腕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微不可察地一抖!冰冷的刀刃切入血肉的声音响起,但位置却歪了!没能劈开喉管,只重重地砍在了对方奋力格挡的左臂上!
“啊——!”剧痛让那喽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跟跄几步,手中的刀也因剧痛脱手!
剧痛仿佛瞬间点燃了这亡命徒骨子里的凶性!他猛地转身,脸上是极度痛苦与暴怒混杂的扭曲表情,嘶吼着拔出了备用短刃,竟不顾断臂之痛,朝着陆景知反扑过来!
那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充满了疯狂和同归于尽的决绝!他显然看出了陆景知动作里的生涩——这是个雏儿!
“妈的!”陆景知头皮发麻,亡魂皆冒!巨大的恐惧和生理不适让他胃部一阵翻涌。
他凭借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狼狈地连退几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砍向胸腹要害的两刀!握着刀的手心全是冷汗。
那亡命徒见逼退了陆景知,眼中凶光更盛:“小崽子!去死!”不依不饶地缠斗扑击!刀光霍霍,逼得陆景知手忙脚乱,一时间竟被反压制住!
“草!老子今天非宰了你!”
叫他小崽子?屈辱和怒火瞬间压倒了恐惧!陆景知看着后方已经解决了一个目标正向他这边赶来的楚明生,一股狠劲骤然涌上心头!
他一咬牙,不再后退,脚下猛地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冲了上去!
这一次,他不再追求致命的脖子砍劈,而是盯住对方因剧痛和失血而略显迟钝的下盘!
“当!”“咔嚓!”
金属撞击的刺耳锐响!陆景知含怒全力挥出的一刀,蕴含着超越寻常的力量,竟生生将那喽罗仓促格挡的破刀从中劈断!
刀刃去势不减,“噗嗤”一声深深嵌入了喽罗的胸口!切开皮甲和肌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呃————”喽罗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巨大的创口,喉头咯咯作响,眼神瞬间涣散,如同被抽掉骨头的麻袋般“扑通”一声软倒,鲜血汩汩涌出,在冰冷的土地上迅速洇开一片暗红。
“叔!您动手还是我来?”楚明生这时已飞奔而至,指着地上还未断气的仇敌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对长辈的尊重。
陆景知喘着粗气,看着那人胸口可怕的伤口和徒劳挣扎的身体,喉头滚动了一下,那股刚刚压制下去的呕吐感再次翻腾上来。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逝。
这世道,由不得你心慈手软!
“我—一来!”声音带着一丝干涩的沙哑。他一步上前,站在那痛苦呻吟的伤者身侧,双手紧握刀柄举过头顶,心中默念一句“去你妈的黑狼帮!”,随即闭上眼,调动全身力气,狠狠向下一斩一刀锋砍入血肉骨骼的滞涩感清淅地顺着刀柄传来,随后便觉手中一轻。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呕——!”强烈的视觉冲击和那滞涩恐怖的触感终于让陆景知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猛地弯下腰,扶着膝盖,胃里翻江倒海,剧烈地呕吐起来,几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楚明生在一旁赶紧扶住他略显摇晃的身体,语气带着真心的敬佩和些许安慰:“叔!厉害!叔您这手劲儿,真他娘的霸道!一刀断刀又破甲!”
那恐怖的爆发力,绝非常人所能及。
“呼————呼————”陆景知艰难地直起身,抹去嘴角的秽物,避开地上的血腥,声音沙哑:“没————没什么————”
心头的惊悸和对尸骸的恐惧仍未褪去,但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看向那颗头颅和那具无头的尸体。
适应!你必须适应!他在心里无声呐喊。
黑恶势力那么多,指不定哪天就遇上了,虽然有枪,但不能一直倚仗。
楚明生却浑然不觉陆景知的自制与挣扎,看着断口处,带着专业人士的口吻:“叔您这刀也真快!切口这齐整劲儿,骨头茬都那么光滑————”
“呕————”陆景知刚刚平复一点的胃部再次剧烈痉孪起来!那一刀碎骨的景象在他脑海中异常清淅!
他忘不了————
“明生哥!”这时,负责外围包抄的民义帮成员匆匆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懊恼,“跑了两个!太黑了,一钻林子就没影了!其中一个滑溜得象泥鳅,对这片熟得很!”
“狗娘养的!”楚明生怒骂一声,“肯定是李四黑那个杂碎!早知道这王八蛋是黑狼帮的爪牙,就该早剁了他喂狗!”
“我们帮里有岘林西村的人吗?谁知道李四黑这狗东西的老窝在哪儿?!”楚明生大声问着同伴。
“明生哥,我知道!那李四黑就是个村痞,光棍一条,平日就住村东头烂泥坑边上那个快塌了的破窝棚里!”一个声音从后赶来的队伍里响起。
“好!”楚明生眼神一厉,“回头再找他算帐!先打扫战场!”
战场上的尸体被民义帮的人麻利地抬走、拖入无人知晓的荒林深处进行处理。
楚明生走到吐得脸色发白的陆景知身边:“叔,您是跟我们走,还是————”
陆景知靠在树干上,努力平复着呼吸和心跳,声音带着疲惫但清淅的意志:“你们————先去处理后续。明日或后日,我去寻你。黑狼帮接下来的动向————一定盯死!”
“叔放心!”楚明生郑重抱拳,“此地会留几个兄弟暗中盯着。红枫县那边的动静,我们也会派人日夜探听!绝不会让他们轻易翻起浪来!只待时机成熟————”
他眼中寒光如刀锋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