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又来了很多客人。
来的客人多,主要还是葛氏娘家一大家子。
基本上是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来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竟然都闻讯而来,当真是新奇。
也不知是给三房撑场面还是壮声势,又或者图个热闹。
院子里面两桌,堂屋女眷还有两桌,就这样,孩子们还轮不到上桌。
酒菜还算丰盛,有两荤两素一汤,主食是粗粮饼子外加二米饭。
男人们都在院子里面,主桌上,陆老头今天坐了主位,一左一右是村长跟陆家最年长的族老。
按辈分,陆景知都要叫他一声六叔爷,是跟他爷爷一个辈分的老人。
排第六,陆六爷,生的晚年龄小,比陆老头也大不了几岁,才能活到现在。
男人们推杯换盏,嘴里面都是恭喜的话。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终于到了时候,该讨论一些正事了。
“书杰这孩子有出息,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童生,咱们老陆家的辉煌跟运道,未来都在这孩子身上!今天我这个叔公就托个大,这种大喜事,你们家打算怎么庆祝?”
此言一出,陆老头竟然是久久沉默,好一会一双浑浊的双眼都染上了泪水。
“不怕六叔笑话,侄儿我是真有难处啊。”
“哼,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可不能委屈了书杰,他如今可是童生老爷,身份地位在这摆着,谁也不能给他委屈。”
两人一唱一和。
就在此时,原本还在堂屋内的老齐婆子突然冲了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陆六爷面前。
一下子,原本还坐着的陆景知等人,也全都跪了下来。
没办法,这谁也没法,老齐婆子这是放大招啊,就是陆书杰这个童生也要跪着。
在场除了陆六爷跟村长两个年纪大的,其馀人,哪怕是大伯陆义忠都站了起来。
“六叔啊,老婆子我是没法活了啊!老大这个孽障翅膀硬了,他忤逆不孝啊,父母在不分家,他硬是不顾我们老两口的阻拦,把大郎他们全都分出去了。”
“他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要养老,家里面的活,田地里面的活他都不干了,这个不孝的东西,天天在家吃白饭啊。”
“而且,这一次书杰考中童生,家里面要摆流水席,让他出钱出力,他是一毛不拔啊,这样忤逆不孝的孽障,老婆子我老了,治不了他了,请六叔给做主啊。”
不用说,这大招肯定是陆老头出的。
陆景知跪在地上,白眼连翻,这一唱一和,好一出双簧啊。
陆老头这算是彻底发难,当着亲朋好友,还有村长、两位族老的面,指责自己不孝。
这规格,也就是比去衙门告状低一级而已。
陆三郎跪在陆景知身边,听了这话立马就要窜起来叫喊,被陆景知一把拉住了。
“陆景知,你这孽障,你敢忤逆不孝,你不怕族中规矩吗?”陆六爷拍案而起。
陆景知抬头,双眼紧紧盯着陆六爷,“六爷这话可说错了,族中规矩我陆景知自然遵守,忤逆不孝可不敢!老娘今日指责我忤逆不孝,总也要说出一二三来!这岘林东村,我陆景知也不是第一日来,以往四十年,我孝不孝,大家也是有眼睛看的,不都是瞎子。”
“你个孽障,你还敢狡辩!”陆六爷气急,他是万万没想到,陆景知竟然是这个态度。
“官老爷断案,人犯也能辩解一二!怎么,陆家的族规,比大名朝的律令还要大?六爷你这架子,比县里面的县尊老爷还大?”
陆景知可不是锯嘴的葫芦,两句话,两顶大帽子压下,就是陆六爷也扛不住。
“你---你个混帐东西,你当真是忤逆不孝啊,连我这个族老的话你都不听,还敢顶撞!你们家好不容易有了书杰这个童生,自然要举全家之力培养,你身为他的大伯,一毛不拔你还有理了?而且,父母在不分家,自古以来的规矩,你也敢违背?”
“呵呵,什么是自古以来?自古以来我们老陆家还不住岘林东村呢!自古以来就有理了?往上数,这万里江山前朝还是大沣皇朝吴家的,怎么如今成了大名皇朝?自古以来是个什么道理?六爷,你能说清楚吗?”
“……”
今天可是分家关键时刻,陆景知自然不会丝毫退让,他要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嘴里面的反问就跟机关枪一样。
陆六爷也是懵了,手里面拐棍狠狠敲在地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景知一句两句,不是大名朝的律令,就是县尊老爷,如今好了,连前朝当朝都说出口了,他敢说吗?
他一个乡下泥腿子,说多了不怕连累儿孙?
“除族,我要把你除族!”陆六爷气急怒极,直接吼了出来。
此时此刻,老陆家的围墙上,密密麻麻都是看热闹的脑袋。
此话一出,不仅是陆景知从地上站了起来,就是陆老头也傻眼了。
他可不想老大除族啊,他想的是陆景知带着大郎他们继续回来,帮着家里面干活赚钱,继续供养三房。
“陆六,除族可不是随意说的,这可是要人命的。”村长站了起来。
“哼,我是陆家族老,族谱在我手上,陆景知忤逆不孝,顶撞族老,足够除族,我陆家容不下他。”
“陆六!”陆景知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一时间,将院里面所有人全都镇住了,就是陆六爷身子也晃了晃。
“你---你个孽障,你个没有尊卑的孽障!”怒极之后,陆六爷指着陆景知怒骂。
“陆六,你真当自己是盘菜了?真当老陆家数你辈分最高,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老陆家活着的人没你辈分高,可你别忘了,我老陆家地下面还躺着列祖列宗呢!”
说着,不给众人任何反应的时间,陆景知大踏步往自己房间走去,从里面抱出来四个灵位。
只见陆景知一抬手,将桌子掀了起来,上面杯碟碗筷全都哗啦啦清了出去。
看得一众人,包括篱笆墙上的都是愕然瞪大眼睛。
等桌子摆正后,四个先人牌位直接扣在了上面。
“来,陆六,你继续说,你要把谁除族?我陆景知为我陆家绵延子嗣,育有十个儿女,如今连孙子都有了四个,你要把我除族?你当着我太爷、太奶、爷爷、奶奶的牌位说,你说啊!”
最后,陆景知是吼的,怒吼之声镇的天翻地复。
陆六脸都白了,哪里敢开口啊。
当着人太爷、太奶、爷爷、奶奶的牌位,把人除族?
日后他去了下面,怎么交代?
“你陆六算哪根葱?陆家族老你也配?”陆景知却是火力全开,这个陆六敢来充大头,坏自己的好事,那就先拿他开刀,
“你去十里八乡看看,那个姓氏没有祠堂?老陆家的男人都是孬种吗?岘林东竹村稳定了几十年,连个祠堂都没有?各家的先人牌位,还要在家里面供着?”
“就是村里面两三户的小姓,人就是忍饥挨饿,也会帮祖宗找一个安稳之地建祠堂!你是怎么做的?你当族老十几年了,老陆家十三户人家,一年一人一块砖,祠堂也早就建起来了,你办了吗?你就是这么孝顺我老陆家列祖列宗的?也不怕下去了,祖宗们把你给除族了?”
陆六是彻底懵了,身子跟打摆子一样,若不是身子还算硬朗,这一下就要被陆景知气死过去。
陆景知也怕火力太猛,骂了几句后,立马转移了火力。
“娘,你公爹、婆婆在这里呢,你指责我不孝,你继续说啊,我爷奶他们看着呢。”
老齐婆子是什么孝顺玩意?三天两头气他奶!
当年若不是爷奶跟着大伯家过日子,怕是会被陆老头两夫妻饿死在床上。
分家后,逢年过节,每年的孝敬养老钱,反正原主的记忆中,他们这一房是没有掏过。
当年老齐婆子还说什么要供养陆景远读书,家里面省吃俭用,若是爷奶二老还要养老孝敬,她齐氏家里的儿女要饿死啥的,
这些记忆,原主可都记得清清的。
老齐婆子可不敢见这四个牌位,否则,也不会把牌位放进大房房间去供奉,清明寒食都不敢去上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