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的四九城,北风淬冰般刮过街巷,刺得脸颊生疼。
可这干冷里却满是年节甜香。
胡同深处蒸馒头、炸馓子的热气,混着鞭炮碎屑的烟火气,还有街角糖炒栗子的焦糖香,几味缠绕,把年根儿的热闹烘托得鲜活真切。
中院正房内。
阳光通过新格子窗,筛下细碎光斑。
何雨柱刚擦净最后一块玻璃,直身伸腰。
何雨水蜷在靠墙榆木椅上,裹着厚棉袄像颗圆滚棉花糖,只露红扑扑小脸。
她攥着哥哥前几日剪的纸兔子,红耳白身,胭脂点的兔眼俏皮灵动。
“哥,咱今天还出去吗?”
她尾音藏着期待,小脚丫在椅下轻晃。
这些天,何雨柱总变着法带她出门,什刹海看冰场、王府井逛百货,这物资不算丰裕的时代,能让妹妹见些新鲜便是乐事。
如今的何雨水,对他特别粘。
谁让哥哥对她这般好。
至于父亲何大清?
早揣着亮铜锅烟袋出门,说是找拜把子兄弟喝酒,实则把家里柴米油盐、妹妹衣食住行全丢给何雨柱,活脱脱甩手掌柜。
“去。”
何雨柱干脆应着,放下抹布大步去水盆洗手。
冰凉的水激得手指微缩,他搓手取暖,“护国寺有早市,年前最后一场热闹,听说有卖皮影戏的,带你瞧新鲜。”
何雨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从椅上溜下来,小短腿噔噔跑到床边抓碎花棉袄。
手小笨拙,扣扣子总与布扣较劲,急得脸蛋泛红。
何雨柱无奈失笑,上前蹲下,温热大手按住她的手,耐心系好每颗扣子,严丝合缝挡风。
又从柜中翻出藏蓝毡绒帽,稳稳戴在她头上,捋好耳际碎发调正帽檐。
帽檐下,她圆眼清亮如浸水清葡萄,灵动有神。
“风大,路上不许摘帽,冻红耳朵就不给买糖葫芦了。”他屈指刮刮妹妹鼻尖,语气带点玩笑式叮嘱。
“恩!我不摘!”
雨水用力点头,帽顶绒球左右晃,像只啄米小绒鸡。
何雨柱猛地拉开棉挂帘,冷风裹挟煤烟灌进来,屋内温度骤降。
他侧身挡风口,骼膊圈住雨水护在身后:“慢点走,跟着哥,别冻着。”
示意妹妹先迈门坎,自己像保镖般紧随其后。
院子里。
贾家煤炉摆在窗根下,歪烟囱对着中院。
贾张氏佝偻着用锈铁钎捅火,浓白煤烟如灰蛇涌出,呛得人皱眉,飘散在中院上空,连阳光都显浑浊。
何雨柱牵妹妹加快脚步,绕开刺鼻烟味,快步穿过中院前院,抵达四合院门口。
胡同里人来人往,比往日热闹数倍。
挑担卖年货的商贩、提包走亲的街坊穿梭其间,一群半大孩子攥着鞭炮追打,“啪”的脆响吓得路边小猫蹿上墙头。
雨水被惊得往哥哥身边缩,小手攥紧他的手指。
何雨柱拍她手背,“不怕,哥在,鞭炮炸不着咱们。”
护国寺庙会拥挤数倍,人声鼎沸似要掀翻庙门,吆喝、讨价、嬉闹声交织成热闹海洋。
街边摊子琳琅满目,红春联挂满摊位,“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墨香混着红纸气扑面而来。
年画摊上胖娃娃、福禄寿、门神画色彩夺目。
花生瓜子、冰糖葫芦、驴打滚的吆喝此起彼伏,混着糖炒栗子香,让人闻着便要流口水。
卖风车汉子扛着高草靶,上面插满各色风车,红黄绿粉的纸轮在北风中“哗啦啦”转成流动彩虹,老远吸人目光。
雨水仰着小脸,脖子都酸了,眼睛瞪圆一眨不眨,脚步像钉在地上,连手中纸兔子都忘了捏。
“喜欢哪个?哥给你买。”
何雨柱低头看妹妹痴迷模样,嘴角上扬,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满是宠溺。
雨水指了指那只不算最大、却颜色鲜艳的单轮风车,红轮黄轴,边缘镶着浅绿流苏,格外亮眼。
何雨柱数出几张旧币递去,汉子接过钱麻利拔下风车。
他仔细检查竹签光滑度,拨了拨纸轮试转,确认无碍才递给雨水。
至于他为什么有钱,自然都是不义之财了。
“拿稳了,别对着人戳,小心扎着自己和别人。”何雨柱叮嘱。
雨水伸直骼膊举着风车,看彩轮在风中欢快旋转,“哗啦啦”的声响如轻快歌谣。
她嘴角弯成甜月牙,眼眸闪着兴奋光亮,小脸因激动愈发红润。
他们随拥挤人流往前走。
没多久,吹糖人摊子前围满了人,何雨水又停下脚步。
头发花白的老手艺人坐小马扎上,面前铜锅熬着琥珀色糖稀,甜香淡淡。
他左手捏糖稀,右手持苇管边吹边捏,手指灵活转动揉捏,转瞬一只昂首大公鸡便活灵活现。
金黄身躯油亮,红冠挺立,尾羽纹路清淅,似要引颈长鸣。
雨水看得目不转睛,小嘴巴微张,满脸惊奇赞叹。
何雨柱静静看着妹妹兴奋的脸,眼神温柔。
嗯!老父亲既视感。
没办法,前世三十多岁未婚,但,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老艺人递来插着竹签的糖公鸡,他爽快付钱接过。
“哥,这个……能留到过年吗?”
雨水拿着糖公鸡,手指轻搭糖稀感受微温,像捧着稀世珍宝,声音轻柔得怕惊扰了它,生怕稍大些声就把糖公鸡吹化。
“能,放窗台冻着,风吹不着日晒不着,保管存到正月十五。”何雨柱摸她的头,笑着说道。
日头升高,阳光穿枝洒下斑驳光影,带来些许虚假暖意。
何雨柱在零嘴摊买了包芝麻香杂拌糖,里面是雨水爱吃的芝麻花生、酥脆核桃、黏牙芝麻糖。
又在杂货摊挑了板“梁山好汉”小画片,武松打虎、林冲雪夜上梁山画得栩栩如生。
他用旧报纸包两层,塞进她棉袄内袋,怕风吹坏或压变形。
“回去再看,路上别掏,人多手杂,丢了可惜。”
“恩!我知道啦!”
雨水捂鼓囊囊的口袋,另手举着糖公鸡,小脸满是心满意足,眼睛笑成弯月牙。
返程人流稍减却也仍然热闹。
雨水一手举风车,一手捧糖公鸡,叽叽喳喳说庙会见闻。
面人师傅捏的孙悟空金箍棒最威风,抖空竹大爷花样最多,彩绸如蝶飞舞,卖糖葫芦大叔吆喝最响
何雨柱沉默听着,嘴角噙笑,适时应一声“恩”或“那定很有趣”。
他刻意走在路边,宽厚身影如墙挡住冷风,让何雨水周身暖融融的,不觉冬日严寒。
快到四合院大门,一道身影从门边阴影踱出,恰挡路中如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