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宅子真的很近,也确实没那么大地方,马儿便被留在了府衙。
杨婉清的小轿走在最前面,其他三人各怀心事地跟着,待凌云一脚才踏大门,多吉一个飞身便扑到她的身上。
灰狼多吉不吃凌云,小七,玉宝三人之外的人给的食物。所以宅子里当然也有它单独的一间屋子,而且屋子就在凌云和她的主屋旁边。
一人一狼腻歪了好一会儿,多吉方才跟在凌云的后边往正堂去。黄小妹这次没有带来,凌云觉得那狗妹子还没成年,也没有经过她的训练,担心它来了会有危险。
一路上,多吉因为突然少了伴,还闷闷不乐了几日。直到再次闻到这边关冷冽寒风的味道,它狼王的心才再次苏醒。
一进屋,凌云便闻到一阵热气腾腾的饭菜香。
仔细一看,屋里当中放了一个铁制的大鼎。下面一盆炭火烧得红红的,鼎里正咕嘟嘟冒着热气。
杨婉清早已迎候在门边,她一身月白素缎长裙,水红色镶狐毛的短袄。裙摆绣着几枝墨色梅花。乌云般的青丝仅用了通透如晴空的蓝珀长簪绾起,耳上坠着两粒南珠。
可这极致的素淡反衬得她眉眼如画,气质清艳绝伦。杨婉清步履轻盈地上前两步,极其自然地的挽住凌云手臂嫣然一笑:
“云儿,你看,这像不像你提过的‘火锅’?我让人特意制了这周鼎,还没来得及用你就来了边关。这不,我干脆带来了,正好给你接风。”
凌云眼前一亮!可不就是火锅的老祖宗在这里吗!
她没有推开杨婉清,跟着她围着那大鼎转了两圈:“啧啧,婉清,你还真是心思灵巧!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竟真让人做了这火锅出来!”
脱口而出的名字让萧天宇感觉有些别扭,却一时间没明白到底是哪里别扭。
“这有何难?”杨婉清反倒有些讶异:“这本来就是周王祭祀时用于煮肉的,只是百姓家里用不起罢了。”
——呃!僭越!
凌云在心里吐了吐舌头。本来还当自己弄了个未来世界的先进玩意儿讲给杨婉清听,谁知道,这本就是咱老祖宗吃饭用的大锅。
杨婉清的随意,却让一旁的萧天宇心里有些耿耿于怀。他懊恼地一拍脑袋——这么简单的东西,云儿当时说的时候我怎么没想起来?
这下好了,倒是让这个丫头给抢了先!咦,真是!
火锅是给凌云弄来了,只是吃食品种少得可怜。不过煮了整整半只羊,也让凌云吃了个痛快。
汤沸肉香,杨婉清平起一块羊肩肉,无比自然,且旁若无人地放进了凌云碗里:“云儿,这一块最嫩。”
萧天宇伸出的筷子在空中僵了僵,脸颊抽动几下,最终还是保持着僵硬的微笑。
“嗯,”凌云咬着那块肉,转着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七:“小七哥,快来,一起吃。”
以往在军营,两人总是一桌吃饭,早就习惯了。可这回,萧天宇和杨婉清都在,小七哪里敢放肆。只能闻着那热腾腾的肉香,站在侍卫应该站的地方。
凌云说完,这才意识到这回旁边还有两个身份不一样的大人物,她耸了耸肩,貌似请示的看向萧天宇:“王爷,白将军不是外人,他可以一起吃吧?”
萧天宇一口气堵在胸口——一个杨婉清还不够,怎么还得加上这狗奴才!
不过,萧天宇脸上却仍旧一片淡然,他瞥了一眼小七,道:“白将军有如王妃亲兄长,此刻并非朝堂议事,做为兄长,白将军当然应该一桌用膳。”
‘王妃,‘’兄长,‘两个词,萧天宇都说得极其的重。
白小七心里暗自高兴,他并不是为了小姐让自己一起吃饭高兴。只是觉得萧天宇不高兴,他就很高兴。
没有假意的推辞,小七只是行了一礼,“谢王爷。”便不客气地坐到了萧天宇的下首。
“小七哥,来,这羊腿给你。”凌云从鼎里挑出半截羊腿,还嫌筷子不方便,用左手帮着提起来放到小七碗里。
“呵呵,好烫,快接着!”凌云把羊腿扔给小七,迅速把被烫到的手指塞进了嘴里。
“唉呀!”萧天宇和杨婉清一起瞪着她,发出惊呼。
他们一个怕凌云被烫到,一个则是被凌云这动手抓肉的模样给震惊到。
凌云吃得脸儿红扑扑的,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瞄了两人一眼,又盯着锅里的肉。她毫不介意地说:“打仗时吃饭,就得动手抢,不然慢一点儿,便啥都没了。”
“嘿嘿,我早养成的习惯,你们别介意。”
萧天宇左看右看,发现有一碟子切得极薄的萝卜片,赶紧夹了一片,递到凌云面前,“来云儿,别烫着。羊肉太腻了,吃片萝卜清清口。”
小七很顺手,极熟络地拿过凌云的碗,接过了萧天宇那片萝卜:“王爷,您金尊玉贵,哪里能做这活儿!”
“在军里时,将军的吃食一向由我负责的。”
萧天宇又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他狠狠地瞪了小七一眼,小七却假装看不见。
最后杨婉清还贴心地给她又盛了一碗羊汤,一口热汤喝下去,凌云情不自禁叹道:“难怪男人个个成天嚷着要娶媳妇儿!”
“这有媳妇儿的日子可真好啊!一进门就有热腾腾的饭菜,还不用自己洗衣裳。”
屋里瞬间安静,只有鼎里沸腾的咕嘟声,多吉在一旁咯吱咯吱嚼着羊腿骨的声音。她是无意地随口这么一说,听的人却认真的放到了心上。
杨婉清顿时双颊绯红,羞涩低下头,眼底溢出春色,嘴角溢出得意的浅笑。
萧天宇醋海翻波,内心在狂吼——你们,你们这是在说什么!我才是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拜过天地的正牌‘媳妇儿’!哦不,我才是她‘夫君’!
——杨婉清啊杨婉清,我到是没想到啊,你居然才是那个我该防的人!
——还有天理吗,还有天理吗!!
小七闷头扒饭,一块肉噎在嘴里,好半天没咽下去。他心中酸涩——这两人,谁都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小姐。只有他,什么也不能做,不敢争。
酸涩地咽下那块肉,小七悄悄地瞪了那两人一眼——你们跟来干什么?这里是边关,要打仗的,会死人的!
军营,原本是唯一属于自己和小姐的天地,你们两个跟着干什么啊!
凌云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句话掀翻了一个醋缸子。她伸了个懒腰道:“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好好研究怎么弄死挛鞮老狗!”
屋里再次安静,只有门缝里强势地钻进来,边关带着料峭春寒的夜风。像寒夜里戈壁滩上嘶吼的狐狼,发出低沉的呜咽声。